1999年3月14日《中国社会科学》和《历史研究》编辑部在京召开了“学术对话与学术规范”研讨会。如果是在20年前,这个学术会是不可能召开的。今天它的召开,实际上反映了我国近20年来人文社会科学迅速发展的可喜状况,但同时也暴露出了一些急需解决的问题。
与会者认为,学术规范的旨趣在于保证学术的积累和创新。遵守学术规范在老一代学者那里是很自然的事情。后来,一些人把它丢掉了,失范现象不断发生。这种情况到90年代愈演愈烈,遵守学术规范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当前学术界存在的不良现象和失范行为五花八门,如采用他人成果不注明出处,没有注释,不为自己的研究在学术史上定位,低水平重复,抄袭,等等。目前新的表现是学术包装,学术泡沫隐藏在精美的外衣之下。值得注意的是,许多人是明知故犯,无所顾忌。学术界不能允许这种不良现象继续存在下去了。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学者缺乏自律,学术道德下滑,研究的个人功利性因素膨胀都不应讳言。不过,体制性因素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重要原因。我们的职称评定制度,各种评奖制度,课题申报制度等一系列科研评审活动中的一些运作很容易诱发失范行为。不少学者还反省了自己在这方面的违心做法。如一位著名教授说,我每年都要参加博士论文的评审工作,这些博士生导师都是我的朋友,你说我能不让他的学生通过吗?毕竟,我的博士生论文也要找他们评审呀!
作为学术对话的一种方式,学术批评是这次会议讨论的重点。与会者大多认为,进行学术批评要持平等、善意、真诚的态度,要顾及效果,要注意用语,不要用“令人吃惊”、“常识性错误”之类的字眼。学术批评和做人是一致的,应当有宽容的精神,有学者的风度。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在进行一种开创性研究时,出现错误的可能会大一些,这就更需要有宽容的精神。作为被批评者,应当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的态度。批评者要关注动机与效果的关系,批评要尽量做到全面、客观、准确、与人为善,对事不对人;批评者要做学者学术上的良友,不要充当“学术警察”、“学术宪兵”。当然,也有的学者认为,只要批评得对,尖锐点无妨。比如有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不仅吹捧性的书评出来了,还要申报大奖,不严厉批评行么?事实上,以假乱真,以假成真的事不少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消除这些事情。
目前,跨学科的批评比较多,我们应该怎样认识这些跨学科的批评?学者们提出了以下几个问题:首先,每一个知识传统都有其特点,也都有其缺陷。要进行跨学科的批评,首先应当进入对方的传统,要以了解对方学科的核心问题为前提。否则会出现歪打歪着的情况。对此,有一些学者表示异议。他们说,这对批评者的要求太高了。进入一门学科要有10年的时间,那进行跨学科批评就太难了。其次,要对被批评学者的学术贡献有基本的了解。进行跨学科批评时,应当看看人家大体上有什么书,有什么贡献。对此,同样有学者提出不同意见:应当把批评和评价区分开来。批评应就事论事,不是全面评价一个人。不要把学术批评和权威评价混淆在一起。再次,进行跨学科学术批评时要注意不要以己之长批人之短。另一些学者的看法正相反,他们认为,以己之长批人之短正是学术批评的长处。最后,有学者强调,进行跨学科批评要看学者在回答其所属学科的核心问题上有没有贡献。反对的意见是,不应该对学术批评的内容做这种限制。学术问题没有主流问题和枝节问题的划分。凡属包括材料、方法、理论在内的学术问题都应当纳入学术批评的视野。一些错误若不纠正,会影响后人,对以后的学术发展不利。
有学者认为,严肃的学术批评应当尽量避免媒体炒作,因为其关注点是不一样的。有的媒体对批评文章加了编者按,或加了不适当的小标题,这容易引起负面作用。持反对意见者说,媒体与学术实际上分不开。从舆论监督在司法公正中的作用可以看出,媒体是可以发挥严肃和积极的作用的。何况,为扼制当前学术界大量存在的违规现象,需要营造一种氛围,这单靠学术刊物是不够的,媒体的作用不可忽视。
与会学者还认为,基于中国的具体情况,在学术界进行学术批评是很困难的。学术批评中的批评者和被批评者常常要为学术批评付出代价,而受益者是整个学术界。这就是经济学所说的“免费搭车”现象。因此,进行学术批评需要有宽厚的态度,健康的学术批评之风需要大家共同培植,并且还要有一个过程。若干年后,大家会学到君子之道,粗糙的批评会消失,像顾颉刚在《古史辨》中表现出的气度会发扬。
这次会议传递出这样的信息: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界的学术自觉在增强,确立学术规范的权威,开展健康的学术批评将引起学者的高度关注,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将因此而受益。